到了第二天,岳飞带了册子出城来见韩世忠,屏去左右后将册子递给韩世忠。韩世忠接来一看,却是一幅地图,把敌军的分布和位置标注得明明白白,韩世忠大喜道:“你把这么大的功劳承让给我,我该怎么感谢你呢?”
岳飞说:“都是为朝廷出力,不用再说客气话了。”
韩世忠又请岳飞拨几位将军过来帮忙,岳飞回营后就命汤怀、王贵、牛皋等人前去相助。韩世忠命令大公子韩尚德等看守水寨。自己同二公子韩彦直,带领五千精兵,直到蛇盘山。在离山十几里的地方安下营盘。
原来这蛇盘山在千万山深处,一路都是乱山高岭,路径丛杂,极难识认。山中有一洞,名为藏金窟,乃是杨幺的巢穴。杨幺的父亲杨枭,同着第三子杨宾、五子杨会、护山丞相邬天美、镇国元帅燕必显、辅国元帅燕必达等人,护山勇士二千名,聚集喽啰万余保守。出入不常,人迹罕到。所以前者官兵来剿,往往失利。不意杨钦将路径细细画成此册,献与岳飞,因此韩元帅得近山下扎营。当时杨枭闻报,吃惊道:“宋兵怎能到得此间?必然我儿身边有了奸细!”杨宾、杨会一齐上前禀道:“父王且先捉了来将,再查察奸臣便是。”杨枭便让燕必显和杨宾带兵下山,打听宋兵虚实。韩世忠听闻,便命二公子韩彦直出营迎敌。
韩彦直将燕必显和杨宾活捉,押入军帐中。杨宾是个贪生怕死的人,被押进帐中便垂头丧气地跪下,那燕必显却立而不跪。韩世忠怒喝燕必显道:“你这贼子既被擒来,怎敢不跪?”燕必显道:“大丈夫被擒,要杀就杀,岂肯跪你?”元帅看见二人光景,便喝小校将他二人监禁后营。“待我破了他的巢穴,一同斩首。”
到了第二天天明,韩世忠写了一封密信给岳飞,岳飞看了,便命军士到牢中叫出一名叫蔡勋的死囚犯,让他冒充自己的侍卫王横。然后把他派到韩世忠处。韩世忠便将计就计,让假王横押解着杨宾、燕必显两人前往岳飞处。
假王横得令辞过韩世忠,将杨宾推入囚车,带了四名解军就出营往潭州而来。路上经过灵官庙,假王横被庙里的道士迎到后殿,两席丰盛酒肴 [【酒肴】酒和菜肴。] 招待着,好吃好喝。而跟随着的四个军士押着杨宾在外边廊下,清清冷冷,等了半日,却只给了几碗蔬菜,一箩饭。
这四个军士不由得心中焦躁,怨气连天,又侧耳听得后边欢呼畅饮,好不热闹。这四个人更是你一言我一语,越说越气。
那杨宾在囚车内听得明白,便接口说道:“我看你四人容貌雄伟,决非久困之人,今日何苦受那小人之气?何不同去投了我家大王,必然重用,岂不是好?”那四人听后非常高兴,就打开囚车,放出杨宾,并奔入后殿将假王横乱刀砍死,然后跟着杨宾抄小路,一同往蛇盘山后山而来。
山上的喽啰见是三大王回来,连忙开关。杨宾同了四人一直到藏金窟,正值杨枭在殿上和五王爷杨会、元帅燕必达商议退兵救子之计。忽见杨宾回来,好生欢喜,待得知了四名兵士救了儿子的性命后,就把他们封为统制,分拨在杨宾名下。他随后对燕必达说:“你的哥哥还被关在韩营,你可以悄然从后山上洞庭去见大王,速发救兵到此,共擒韩世忠,好救你的哥哥。”燕必达得令,连夜单骑往洞庭湖去了。
韩世忠得知四个军士将王横杀死,同杨宾一同逃去的消息后,便吩咐人带上燕必显,对他说:“我看你仪表堂堂,像个英雄,所以没有将你解去潭州。你为什么不归降,立个功名呢?”
燕必显回答说:“我的弟弟燕必达现为辅国大元帅,再说我一家老小都在山上,我怎么能贪生怕死,贻害我一家骨肉呢?”
韩世忠见他忠义可嘉,便叫小校还他的马匹军器,放他归山。
燕必显独自一人回到山上后,把事情的前后细细禀明。杨枭却怀疑其中有诈,便喝令左右将燕必显绑去砍了!多亏五公子杨会上前求情,杨枭才把燕必显收监,又让杨宾带领四统制一路迎去,接应山上救兵。
韩世忠了解了蛇盘山的动静后,便暗暗差人送信,和岳飞约好一起发兵截杀湖口救兵。一面传令牛皋、王贵、汤怀、张显四将,各带人马,在蛇盘山半路四下埋伏。岳元帅接书,亦命杨再兴、徐庆、金彪三人,带领人马,埋伏青云山下。
却说燕必达奉杨枭之命,来到洞庭湖君山后,将杨枭的书信递给杨幺。杨幺看信后十分着急,便连忙命奇王钟义领兵五千,速去救应。杨幺的救兵刚走到湖口,就碰到杨宾同着四个统制迎来。两边相见,遂齐往大路火速前来。行至青云山下,忽听得一声炮响,两边伏兵齐出,带头的人正是大将杨再兴。
杨再兴和奇王战了十来个回合,便将奇王生擒过来。杨宾见势不好,不敢交锋,回马便走。后边四员统制却一齐上前,把杨宾拿下。原来这四个人却是赵云、周青、吉青、梁兴。他四人奉韩世忠军令,假装解军,杀了假王横,放了杨宾,投了藏金窟,今日才得此大功。杨再兴命徐庆、金彪带着奇王和杨宾回营,自己则带兵去援助韩世忠。
赵云、梁兴等四人,飞马来至蛇盘山叫关。上山见了杨枭后说:“燕元帅果然投靠了岳飞。今天三王同奇王领兵前来,约明放火为号,大王可即领兵下山,前后夹攻,擒拿韩世忠。”话还没有说完,忽见喽啰来报:“山下火光冲天,喊杀不绝,想必是救兵到了。”
杨枭不知是计,就命杨会带人下山接应。谁知刚领兵走了几里,四边山坳里金鼓齐鸣。一声炮响,牛皋等四将伏兵一齐杀出,将杨会等三人截住乱杀。
杨枭这才知道中了伏兵之计,便亲自带兵前去救应。谁知迎面却碰上了杨再兴,又因为不是杨再兴的对手而被生擒活捉。杨会等几员大将也先后被岳飞的大将打死马下。
韩世忠催动人马,直杀到蛇盘山下。山上有燕必显手下众家将,保了燕氏一门家小,放出燕必显。燕必显谅难逃脱,正在迟疑,赵云、梁兴等四将就劝他说:“燕将军,你的弟弟现在潭州,杨枭现在又被捉了,你何不投顺朝廷,说不定还能保住你弟弟的性命。”燕必显说:“事已至此,索性拿了杨氏一门,好去献功。”于是同四将一齐动手,将杨氏一门一百多口尽皆拿下,献了蛇盘山寨。
韩世忠同众将上山收拾金帛粮草,装载车上。然后将粮草犯人解至潭州,让岳飞处置。岳飞传令将杨枭一门一百余口尽皆绑下;燕必显前既被擒不降,直至势促方献山寨,非出本心,一并斩首。
杨幺得知宋军大破蛇盘山,一门老小尽被斩首,不禁放声大哭,他与军师商议发兵,一心要与岳飞决战,给父母、兄弟报仇。
岳飞率领众将班师回朝,高宗闻讯大喜,传旨将一干将士加官晋爵,并赐黄金白银,又命工部发出御酒三百坛,好给岳家军接风洗尘 [【接风洗尘】设宴款待远来的客人,以示慰问和欢迎。] 。那好酒原本是存在酒窖里的,酒窖又是由礼部掌管,于是身为礼部尚书的秦桧便舀出三百坛酒,命人加封后包装好送到岳飞军前去。
恰值奉桧在兵部衙门议事未回,秦桧的夫人王氏暗暗叫心腹家将,竟偷偷地在每一坛酒中投下剧毒。她直想要毒死岳飞和那一班将士,好让金兀术来取宋朝天下,自己好做皇后贵妃。这等心肠,真是比蛇蝎更毒。
听说朝廷送酒下来,牛皋兴高采烈,便前去接酒。只见三百坛酒尚未开封,早已经浓香四溢。牛皋被酒香弄得神魂颠倒,也不顾三七二十一,先开了一坛,正想喝时,却忽然被一阵酒气冲入脑门里头,霎时疼痛起来。牛皋顿时觉得这酒有些诧异,回转头来,看那车夫立在后边,牛皋便去坛里舀了一瓢,递与车夫。
这车夫也没有多想,接过来两三口就喝了下去。这酒下了肚,霎时间,一跤跌倒,满地乱滚,不多时,七窍 [【七窍】指人身体的七个孔窍,包括两只眼睛、两只耳朵、两个鼻孔、一张口。] 流血而死!牛皋见了大惊,喊道:“我等干此大功,这昏君反用药来害我们!”拿起两条锏来,将这三百坛御酒尽皆打碎。
军士着急,忙来报知岳飞。岳飞便连忙让人把牛皋带上来。牛皋走上来,大叫道:“元帅先把钦差杀了,然后进都面圣,他为什么用药酒来药死我们?”岳飞斥责牛皋胡言乱语,他怎么知道那是毒酒?牛皋便把刚才的事情全都讲了。
岳飞便说:“这一定是朝中奸臣做的,肯定与皇上无关。你这家伙终日欺君犯上,终究是个祸患。我这里不留你,你到别处去吧。”
牛皋说:“我就是要跟着你,不到别处去的。”牛皋再三恳求,岳飞只是不留,牛皋无法,只得上马去了。牛皋骑马跑了几十里,来到碧云山,那里有一个叫鲍方的老道士,在老道士的劝说下,牛皋出家做了道人。
岳飞转头向钦差讲明此事,要钦差回朝查明真相。过了一阵,又差人去追赶牛皋。刚才不过一时意气,其实岳飞比谁都舍不得牛皋离开。牛皋却是个冲动的汉子,被岳飞说了几句,便飞也似的跑了,以致岳飞派去的人怎么也找不到他。
岳飞无奈,只得先去剿灭洞庭湖的水贼,然后再想法打探牛皋的消息。
【点评】
燕必显的做法在这一章里值得人深思,他先是不肯降服,因为考虑到一家老小都在山上,不忍心因为自己的贪生怕死,贻害一家骨肉,这被韩世忠褒奖为“忠义可嘉”,可他被放归之后,看到旧主人大势已去,却又做出了“索性拿了杨氏一门,好去献功”的不忠不义的行为,所以岳飞认为他反复无常,本性上是个小人,将他斩首。想必他除了后悔,也无话可说吧。